2015年11月19日 星期四

勸君莫殺猴



勸君莫殺猴
一個曾經拿過獵槍的朋友跟我講了一個故事,他在少年時住在森林邊緣的鄉野,父母以種植瓜果蔬菜為生,但時常遭受成群野猴的破壞,損失很重。有一天,為了保護農作物,他向樹上的一隻猴子開槍,看見猴子生死的一幕,令他終生愧疚,從此放下獵槍。

原來他所射殺的是一隻母猴,母猴中槍後還抱住孩子從樹上摔下,它已重傷。在生離死別之際,它把孩子放在地下,勉強採了數片葉子,雙手緊擠乳房,把乳汁擠在葉上以備孩子吃下最後一餐,然後雙眼一閉就溘然長逝!

       這感人肺腑的一幕,充分體現偉大的母愛,令他頓起惻隱之心。

       我也曾在瓜拉雪蘭莪的皇家山,看見一隻黑色葉猴抱著金黃色的小猴,在樹上跳來跳去,細心觀察,才發現小猴早已死去,肚腸外露,但它仍然緊抱不放,可見母猴愛子心切,生死不捨。

       有一次我到武夷山旅遊,飯後漫步,在酒店附近的一間餐館前面的一棵樹幹,有鐵鍊挷住一只獨臂猴,跳來跳去,甚覺可愛,我想是餐館的妙招,用來吸引遊客。

       第二晚,飯後依舊漫步經過這家餐館,一名穿著藍布粗衣的工人,站在猴子的背後,把鐵線套在猴子的頸項,用拑子慢慢把鐵線較緊,這猴子還拿著一粒柑在吃,不知死之將至!

       我問這名工人為何要如此虐待猴子?他回答說有顧客今晚要吃這只猴子。哎呀!我一聽,那還得了,怎麼可以當街如此殘殺猴子?我跑入店內向老板娘提出伸訴,她就吩咐工人把猴帶到後面去了,遺憾的我沒辦法拯救這猴子一命。

       漢代詩人有一首佚名的《巴東三峽歌》; 巴東三峽巫峽長,猿鳴三聲淚沾裳。巴東三峽猿鳴悲,猿鳴三聲淚沾衣。

       李白的《早發白帝城》詩云:朝辭白帝彩雲間,千里江陵一日還。兩岸猿聲啼不住,輕舟已過萬重山。

       從這兩首詩歌可以看出,為什麼猿鳴三聲淚沾衣?為什猿聲啼不住?原來這是有典故的!
       再看柳宗元的《入黃溪聞猿》: 溪路千里曲,哀猿何處鳴?孤臣淚已盡,虛作斷腸聲。

    唐宋八大家的柳宗元被貶到永州荒涼之地,心情抑郁憤懣,寄情山水,排憂解愁。詩意是說,孤寂的我被貶永州,申訴無效,前途無望,淚已流乾,愁腸寸斷。哀猿聲聲,徒自空嘯,我哪里還有淚可流,哪里還有腸可斷啊?

    愁腸寸斷或哀腸寸斷有其典故:三峽自古以險絕著稱,江面迂迴曲折,兩岸山崖連綿不斷,絕壁高聳,猿猴亦多,啼聲不絕。當地人常唱這支古老歌曲:巴東三峽巫峽長,猿鳴三聲淚沾裳。凸顯猿猴啼鳴,令人悲哀傷感!

       相傳東晉時,大將桓溫率部下入蜀,泛舟途經三峽,部下一人上岸捕獲一隻幼猿,母猿看到幼猿被捕,無法施救,悲痛萬分,沿江攀崖跳躍跟蹤,一路哀號。約行百餘里,母猿奮不顧身從危崖上跳到船中,立即身亡。眾人剖開母猿之腹,只見其腸已裂成寸寸小段,仍大驚,咸認是母猿思念幼猿,過於哀痛所致,不禁為其母愛震動。

    從以上故事,可見至性的猿猴母愛,不亞於人,人類於心何忍,捕殺猿猴?


不閉門戶的木屋年代



不閉門戶的木屋年代   (黃福地)
       時代大進步,人們居大屋,雖然豐衣足食,但卻生活在一種誠惶誠恐的陰影裡。由於治安敗壞,人人自危,所以,一座座的住宅區,居民要合資顧請保安人員,花園住宅要用鐵絲網圍起來,順暢的道路,要設立柵門,猶如生活在戒嚴區裡,令人防不勝防。家家戶戶,鐵門深鎖,自我設限,成了籠中鳥。
         這讓我緬懷起上世紀50年代的木屋生活,住的是亞答或白鋅木屋,沒有石敏土,雖然簡陋,但是周圍寬闊,沒有圍籬,更沒有鐵門花窗,而是不閉門戶,大門敞開,歡迎隨時造訪,居民可以自由往來的不設防時代。
       那時我是住在甲洞高烏山,靠近森林局的邊緣,在日據時期,我就是在那兒出世的。我的祖父,為避禍亂,少壯南來,在印尼巨港占碑,輾轉流離,才來到吉隆坡的甲洞,終於在高烏山找到了適合農耕的土地,就定居了下來。那是一片自由的樂土,我的祖父是一位墾荒者,帶著鋤頭和刀斧,披荊斬棘,用汗水、淚水、血水,澆灌出碧綠的農作物,荒野變良園。
        他認為這是一塊福地,也許是這個緣故,我這位長孫,就被取名為為“福地”了。
        我的童年就在這片土地上成長,我的家園,就在森林局路的邊緣,是亞答木板屋,但很大間,有四、五間房。因我們是一個大家族,姑叔眾多,堂兄弟姐妹也多,二、三十人,同住一屋。屋子周圍,面積寬闊,至少有幾英畝,已婚叔叔,每人都劃分到一大塊土地,可以養豬種菜,隨時可以增建屋子。附近也有幾家印度人,以畜牧養牛為生,也有馬來同胞,大家都和睦相處。
      這時的高烏山,屋子還是疏疏落落,有者還是住在簡陋的茅屋,尚無水電的供應。當時雖處緊急狀態,著名的森林研究院,也是門戶開放,我們自由進出遊玩,肆無忌憚。村民也可隨意建屋,鄉鄰親友,都會趕來相助,幾天功夫,一間木屋就告完成。
      童年是最活潑,最純真的年代,左右鄰居的小朋友,常常聚在一起玩樂,他們隨時到我們家來,進出自如,玩各種遊戲,有者甚至躲到房間,鑽進大被,玩捉迷藏遊戲;婦女則閑談取樂。
        大家沒有拘束,即使馬來人、印度人,都守望相助,親如一家,互相拜訪,餽贈食品,非常融洽。很多印、巫友族的孩子,與我們一起遊玩,會說一口流利的福建話與客家話,現有還有一名叫亞昆的印裔老人,還曾成為報章訪談的對象。
       那個年代,大家都是赤足,腳踏“實地”,有些兒童甚至只穿上衣,不穿褲子,光着屁股,瀟洒自在,到了傍晚,才沖涼穿木屐。晚飯後大家又再相聚,大人講故事,小孩則傾聽。我的祖母沒有進過學堂,目不識丁,但她卻很會講述故事,例如孫悟空、豬八戒,還有薛仁貴、薛丁山、陳三五娘、五子哭墓……..等等,以講述孝道誠信為主,教人要老實;另有一位老者最會講三國或水滸的故事,內容精彩,娓娓道來,我們聽得津津有味,對我們小孩起了潛移默化的作用。不愛聽故事的小孩,可捉螢火蟲或其他遊戲。
       當時周圍有礦場、膠林、菜園、魚池,大家自由開墾耕種,自由建搭房屋,自由養豬養雞,各族自由往來;兒童有寬闊和自由的空間,隨處野遊,抓魚捉鳥,或玩泥沙,逍遙自在,連牛羊豬狗等家畜也自由走動。雖然我家是養豬殺豬的,但友族沒有顧忌,常到我家作客,甚至一起用餐。
後來我二叔擴建房屋,有房出租,租戶有印度人、馬來人,我們一個大庭園,竟然居住了三大民族,同在一個屋簷下。
村民多是淳樸的勞動者,勤儉自強,處處有果樹、香蕉和經濟作物。大家世代相傳,隨遇而安,知足常樂,耕者有地,不愁衣食,身安茅屋穩,心定菜根香。
誰知,發展的洪流,驚醒美夢,把田園美景沖走,這片居住了數十年的樂土,有權勢的人,可以把一大片一大片的土地,通過手法,據為己有,而平民百姓,被迫讓出自己的家園。經過冗長艱苦的斗爭,才爭取棲身之地,而最後的木屋居民,只要一紙命令,就要拱手讓人,或僅能租到人民組屋,猶如住在鴿子籠裡,肥了紳豪,瘦了人民。
1971年,甲洞曾發生火燒木屋的迫迁事件,當時我到某報館兼職,報館派我到甲洞華小採訪木屋難民新聞。那是我的母校,我見到一大批無家可歸的難民,寄宿在學校,男女老少,婦孺兒童,在吃大鍋飯,還有許多來自各地的熱心人士,絡繹不絕,送來各種賑濟品,慰問災黎,惻隱之心,頓然而生。
原來這批來自甲洞八英里地區的木屋居民,在某日清晨,突然遭到軍警荷槍實彈的包圍,居民在毫無防備之下,被迫離開屋子,當局出動神手和泥機,把一間間的木屋鏟倒,然後一把火,一個賴於棲身的家園,頃刻之間,灰飛煙滅。神手變魔手,村民變難民,他們只能呼天搶地,號啕痛哭。
還有一個家庭,一家老少數口,無處可歸,竟在我老家附近的一處竹叢下,用白鋅遮蓋,搭一棚子作為安身之所。那是一片苦竹叢,濃蔭蔽天,蚊蚋叢生,蛇鼠橫行。在童年時我曾在那兒挖過竹筍,苦筍猶可食,苦境卻難挨!沒想到,竟有苦命人,寄宿在苦竹下。可以想像,那種惡劣的環境是如何陰森恐怖。
這幕人間悲劇,深深烙印在腦海中,有權勢者,為了私利,官商勾結,毀人家園,讓百姓流離失所,當時成為一起轟動的大新聞。
   如今,木屋的年代消失了,淳樸敦厚的民風也結束了,人民住在長長的排屋裡,鄰居也多不相識,鮮少往來,兒童們失去了那片自由的天空,與土地隔絕,腳不着泥;各族之間,架起了種族與宗教的圍牆,人民被分切成土著與非土著,常常聽到種族主義者的咆哮,還要時時防匪,令人想起,木屋時代,無爭無搶,人安路暢,恰似野鶴天地寬,安貧樂道有餘歡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