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08年3月28日 星期五

一位改變我人生的人

8月20日,有整百位新明日報的舊同事,在吉隆坡碧華樓酒家相聚,我也受邀出席,與闊別二、三十年的舊同事相見,心中總有無限的感慨。因為新明日報停刊已經超過了十年,而所有新明各部門的同事,還能每年舉辦聚餐會,有者從老遠地方趕來,暢敘幽情,親切溫馨,舉杯高歌,歡娛之樂,絕非筆墨所能形容。
一些多年未曾謀面的昔日同事,當時年輕俊秀,雄姿英發,而今俯仰之間,鬢髮已蒼,甚至認不出來,豈不令人感嘆,人生易老,歲月無情?但有一事令我驚喜的,是第一次見到了我的上司,採訪主任蔡競泰先生。大家都叫他老蔡,但他至今一點也不老,還是風華依舊,容光渙發,頭髮烏黑,像松柏長青,充滿書捲氣,溫文爾雅,反觀自己,白髮蒼蒼,相形見拙。
蔡先生在1975年離開新明,棄筆從商,而我在78年離開,因為進入報界,懂得運用新聞廣告,改營汽車生意,生活才開始漸入順境。30年來,就鮮少與他聯絡,雖然從舊同事取得了他的電話地址,邀他相聚,但他多在外地,為事業奔波,無緣相會,可說是別時容易見時難。沒想到,這次不期而遇,真是喜出望外,舉杯暢飲,豈不快哉?說到蔡先生,跟我有段緣,不但是我的上司,也可說是我的恩師。沒想到,因為他,竟改變了我一生!
1969年,513種族騷亂爆發後,有幾位中學同學,從吉隆坡搬來甲洞衛星市,使大家有緣相聚。甲洞是華人區,當時有家著名的抄麵大王是王天賜,我和陳正志、陳錦雄、黃文能四位同學,經常在他的大排檔夜宵。福建麵、廣東抄,三幾塊錢,就可大快朵頤,經濟實惠;配上一瓶金花牌五加皮酒,香醇濃郁,也足以令我們陶然忘憂。
麵檔隔壁有報攤,有一次,我到報攤看看,發現到新明日報,每份只賣一角,竟然如此便宜?即使看一條新聞,或是拿來包豬肉,也是值得。好!我就買份看看,內中一則廣告頗引起我的興趣,就是新明日報要聘請通訊記者。
我從小學開始看報,對報章新聞很感興趣,並且還閱讀社論。當時離開學校已六、七年了,繼承父業,成了一名操刀的屠夫,與文化攀不上關係。我想不妨寫一封應徵信試試,當作玩票性質,也可考驗自己。誰知,過後竟收到報館的來信,要我去應試。我提早收檔,趕到羅爺街報社,已有多人報到應考,包括教員在內,考題是撰寫一則新聞和翻釋,眾多高手,我想機會應是渺茫。
誰知不久,獲得館方通知,說我被錄取了,並約我去洽談。驚喜之餘,欣然赴約,接見我的就是這位文質彬彬的蔡先生。他要我上班,月薪一百五十元,三個月試用後,調升至二百元。
其實,我只想當個業餘通訊員,報館竟要我去上班,我當小販的入息好過記者,尚不足開銷,豈能開倒車,放棄自己的老本行,去換取那微薄的薪水?故我說我只是應徵做通訊記者而已,蔡先生解說原本確是要聘請通訊員,但報館不夠記者,希望我能上班。我感到靦腆,自慚形穢,不敢說是屠夫,要賣豬肉,不能上班。但看到他友善祥和,我只好坦然說出原委。蔡先生不以為意,並且給我鼓勵,遂答應我做甲洞區的通訊記者,以稿論酬。那時我才二十多歲,對採訪毫無經驗,更無專業訓練,只能憑報館的需求,去尋找具有人情味和趣味性的新聞。因為新明不算是一份大報,讀者多是中下層階的市民,新聞立場沒有大報的嚴謹,以自已的獨有風格來吸引讀者。我當小販,比較了解普通百姓的生活,挖掘社會新聞,也頗能合報館需求。
數月後,蔡先生又招我,又是要我到報館上班,不過卻是晚班。時間是由下午五時至晚上十一時,起薪也是一樣。由於時間不妨礙我的白天工作,我略加考慮,覺得工作即是學習,又可增加人息,也就爽然答應。自此,濫芋充數,當了八年的夜班記者,成為新明的守夜人。
蔡先生能將就我的時間,加上他的指導,使我得以進入報館。這是一種益智和良知的工作,可以廣泛接觸各階層人士,拓展視野,增廣見聞,認識社會各種奇型面貌,觀看人性美醜,人生百態,還有鮮為人知的內幕消息。白天操刀,晚上拿筆,成了我兩種極端的特殊生活,吸收了很多社會知識,也促使自己加強學習,成為日後踏入華團,參與社會工作,接受磨練,廣結人緣,對文化藝術有更深一層的認識,也提升了自己,增強觀察力,分辨是非善惡,忠奸賢愚。
如今相逢,重提舊事,傾吐心聲,不禁失笑。原來蔡先生在童年時,與我頗為相似,也是從苦境中長成,年少時,深夜割膠,所以懂得體恤別人,善用別人的長處,和藹可親,樂以助人。他說英雄不問出身低,自古成功在嚐試,故他時常給別人機會,不像一些人,一旦握有權勢,就玩弄權術,迫害員工,以向上層討好邀功。他認為我可以挨苦守夜,所以把這份別人不要的夜班工作讓了給我。數十年來,往事如煙,但蔡先生給我留下了深刻印象,他的關照與指點,令我的人生,澈底改變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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