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17年7月23日 星期日

母親的眼淚!

己卯年十一月廿四日(1999-12-31)
母親的眼淚!
只差數小時,就可進入2000千禧年,然而您無法跨越就離我們而去,至今已有十七年矣!雖然您已遠去,但您永遠活在我們的心坎中,過去的一切,歷歷如在眼前。

您經歷了太多的苦難和滄桑,一生坎坷,命途多舛,為婚姻、為家庭、為子孫、憂郁終生,您可說是舊代封建、迷信、貧窮、無知的不幸者,但您是平凡中的不平凡者!

憶往昔,淚暗滴,您一生是由淚水、汗水與血水編織而成,然而由於您的堅強、勤奮、苦幹和睿智,不向現實低頭,是女中丈夫,您把我們一群子女帶出困境,讓我們有了一個家。

我們是個大家族,祖父少壯南來,務農養豬,當時父親是長子,年方九歲,就當了童工。二戰爆發,日本來侵,在戰亂中我降臨人間,當我有了記憶,我時常看到您哭泣,哀怨不已,口口聲聲說媒婆騙了您,邊哭邊走,朝著礦湖走去,要投水自盡。我幼小的心靈,也知道您受盡委曲,但我只能無奈地與大姐拉扯您的衣角,央求您不要走,最後在鄰人的勸阻下,才把您拉回來。

舊時是奉父母之命,媒妁之言,您才十六歲就出嫁,與父同庚,婚後您才發現一切與事實不符,事與願違,原來早婚是為了找到一位人力資源。您這位小媳婦有如“妻奴”,終日做作牛作馬,耕作養豬,上山砍柴,下水撈取浮萍,被蚊蛭叮咬,稍為怠慢,就要受到祖父的苛責,令您身心受辱。祖父宰豬讓父親賣肉,但我們孩子沒肉吃,父親不幸染上抽鴉片打嗎啡等的不良惡習,又令您心傷,經常以淚洗臉。

當時叔侄兄弟妯娌,同住一間亞答大木屋,我常跟著您,也學會挑肥勞作,種菜養豬。當時您養了一頭大母豬,一生就有十多隻小豬,菜園種有香蕉、苦瓜、蛇豆、蒲瓜、蕃薯木薯更是少不了;您也曾在礦場膠園勞作,也當過賣粥小販。

您日夜辛勤,晚上又要做針織,修補我們的衣服,日以繼夜,難得休息。您又懂得製作各種紅龟糕、粽子、年糕、雞蛋糕…..,童年時我一清早就到街上賣紅龟糕,然後騎腳車沿家挨戶叫賣,結果有一次被惡狗咬傷大腿。您的粽子與年糕,吃後齒頰留芳,人人讚賞,如今我們吃不到您的精美糕品,只能留下無限的緬懷和思念!


可惜那個年代,民智未開,迷信鬼神,因此我上有兄長火貴、下有胞弟福林,都稚齡早逝。大姐與大妹都未進過學校,另一妹妹也因生活困苦而送人撫養,骨肉分離。

1951年我七歲時,您與一位姓陳的私塾老師,強拉我到屋後的學堂去讀三字經,雖然當時不能理解,但卻給我種下了中華文化的種籽。次年甲洞公立學校新校舍落成開學,我才有機會與幾位堂兄弟就讀一年級,這也是我人生的最大轉捩點。

1957年,您以三千大元買下在甲洞橫街的一間經營相館的板店,又在後部擴建一廳一房,一家十口共居一室,令親友驚訝,您堅苦儉樸,竟能累積財富,讓我們有了一個家。

但是好景不常,每月數十元的租金,租戶竟然不給,您聽從長者引荐一位本地聞人可以相助,聘請吉隆坡名律師楊世謀打官司,那時我唸初中,時常要上庭作証。您花了數千大元,結果興訟失敗,要向親友告貸,令您債台高築。後來知道那位“聞人”是臭名昭著的社棍,他暗中唆使租戶不要給錢,另一方面又扮演好人,我們被他牽著鼻子走,他卻從中謀利。

原來按照法律,我們的屋子是屬於臨時地契,不能出租,您誤信了他而付出了慘痛的代價,去打一場根本毫無勝算的冤枉官司。我時常看到您的悲苦,精神恍惚,茶飯不思,眼角淌著淚水。

您無助與無奈,悲憤之餘,突然到廁所掏了一桶糞便滲水潑進相館,登時臭氣沖天,這位無良租戶,狼狽而逃,從此消聲匿跡。

回想當年,那是我們無知的悲哀!再者有子孫不聽管教,誤交損友,也令您憂傷,澘然淚下。

1966年,父親遽然而逝,方年四六,令您肝腸寸斷,我們母子共挑大樑,負起養家大任。可是您因迷信,常受神棍蒙騙蠱惑,深受打擊與傷害,精神幾乎崩潰,您又落下了無數的淚水。

在百般無奈的困境中,我堅持窮不能窮教育,只有通過教育才能改變命運,尤其是女性更應受教育,以備將來相夫教子,因此才有三位妹妹脫穎而出,以優異成績完成中學教育,讓您寬慰。

您歸依拜佛,自修經文,篤信佛理,迨至晚年,復遭疾病緾身,終身苦痛。貧賤富貴,終為土灰,您一生苦難,未享康宁,既歸凈土,願您在天之靈,得享永年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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