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08年6月3日 星期二

一張彩色的黑白照


最近購買一部新電腦,增加配套,可以處理裁剪和收藏照片,對我非常實用,通過電腦的先進技術,能把陳舊退色的彩色照片復新,調整色彩和光度,還能移花接木,功能繁多,妙用無窮,還可把照片通過網絡傳達世界各地,實在方便,真要欽佩現代科技的發達。
其實在十年前,我到北京旅遊,一位當地朋友就即時利用電腦裁剪和印製照片送給我作紀念,我已感覺自己太落伍。本地印務、廣告和報館,早已採用這門電腦技術,而我遲至花甲之年,才開始學習這套技藝,雖然為時已晚,但還是來得及趕搭時代的列車。
首先要處理的是60年代的彩色照片。我時常感嘆,這些珍貴的生活照,包括結婚照,已經退色,只因還有紀念意義,捨不得丟棄,反而是50年前的黑白照片,還保持清晰。假如這些歷史性的彩照,隨著年代漸遠而退色消失,是多麼的可惜呀!如今,可以通過電腦技術復新,還我原貌,甚至比原來的更漂亮,才令我歡呼,這些“行將就木”的老照有救了!
新添馬桶三日香,我興致勃勃,天天沈溺於“拯救”的工作,像是救世主,把一張一張的舊照,起死回生,再分門別類,貯存在電腦,然後抄錄於光碟,從而得到良好的保存,感到無限的欣慰。同時也覺得自己真傻,只會感嘆,不會行動,為什麼不會早早買下這套設備?於是,我搜查抽屜櫥櫃,尋找各種舊照,終於找到了一張最珍貴的照片,就是一張特殊的“彩色”黑白照,至今還沒有退色,而且歷久猶新,令我嘖嘖稱奇。
這張照片攝於1953年,已經整整半個世紀了。那時才是小學二年級,老師帶我們到吉隆坡的湖濱公園遊玩,對我這位未出過門的“山巴仔”,真是無比興奮。我們8個小同學,坐在一叢“美人蕉”前面的草地上,各有天真的表情和姿態,老師就替我們拍下了這張照片。在8人之中,有一位是我最小的叔叔,一位是堂弟,當時三人同班。在我六年的小學當中,只有拍過這樣的一張生活照,也是整個童年時代碩果僅存的一張,對我來說,怎不珍貴?若不是老師當時“卡擦”一聲,我的童年,就完全沒有留下一絲足跡了!
1957年初,母親買了一間簡陋的木板店屋,我們就搬到街上來,住在店屋後部,前部早已租給一家名叫“盧山”的攝影社。這家影社的名字很雅,意義也佳,到此像館拍照,可以留下盧山真面目。影社東主已近暮年,身材削瘦,戴個老花眼鏡,聲音低沉,和藹儒雅,我常到影室看他工作。
當時甲洞一條小小的橫街,竟有三、四間像館,其他的是“峰山影社”、“星加坡影社”、“一定好”,都是毗連相對。我也常到其他像館,與攝影師父,也漸漸相熟。我最有興趣的是看他們修飾照片和上色,有時也進暗房看沖洗工作。當時只有黑白照片而無彩色相片,若要彩色照,須靠攝影師父,利用纖細的畫筆,小心翼翼地上色。這項繪色的工作,我覺得好像上圖工課,深深地吸引了我。因我對圖工美術有濃厚的興趣,四年級時,首次參加子母牌練奶的填色比賽,就得到從新加坡寄來的10塊錢現金獎,欣喜不已,掛號信上的郵票,至今還被我收藏在郵簿裡。六年級當年,也曾囊括了三項美術書法比賽的首獎。因此,我看他們上色,從中偷師,觀看照片的構圖和色彩。
我時常聚精會神,看這位盧山老師父畫像,猶如王羲之看鵝游泳, 慢慢消磨。看他如何調色運筆、如何替女人美容化妝、點睛畫眉、口塗寇丹、染上鮮艷色彩,男士則添繪大衣領帶。細工出慢貨,一張彩色掛照,多少功夫才繪出 ?
他們用的不是我們上課用的水彩顏色,而是一小套顏色紙,有十多張不同色彩,旁邊置放一塊玻璃和調色盤,一盞燈光,畫筆調到適宜的色澤,才上照片。
有一天,心癢難搔,我要求這位老師父給我試試,他欣然允諾,我就拿出這張唯一的小照片,仿傚他的功夫,細心上色。須臾之間,青翠的草地,碧綠的樹葉,艷紅的美人蕉,一一顯現眼前,一張黑白照,頓成彩色照,為之怡然稱快。
當然,我上的顏色是比較粗糙,沒有他們的細膩。師父告訴我,先要淡妝,最後才是濃墨,否則一下手太重,就沒有挽回的餘地。從50年代到70年代,若要彩色照片,都靠人工上色,也有人用六角型的臘筆畫像,後來彩色相片盛行,黑白相片就沒落了。
回想當時,生活物質匱乏,六年的小學,僅得此一張照片。而今子孫,剛滿月,就拍了很多寫真專集,且是數碼相機拍攝,畫面清晰明亮,有者才屬稚齡,已擁有整本的照片,與我當時相比,真是天地懸殊。
由於經常接觸像館的師父,離校後,一位姓劉的攝影師,就介紹我買剛出品的上海牌雙鏡頭相機,那時才七十多元,僅能拍攝12張的菲林。第一次擁有相機,對一個心中似乎不平衡的我,好像要報復似的急欲拍照,因我過去留下太少的照片,即使中學時,也是屈指可數的寥寥數張而已。
這位老劉,教我如何使用光圈速度,調整焦距等基本功夫,我帶了相機,第一個目的地,就是新啟用不久的梳邦國際機場。我瞄準各種鏡頭角度,回來後把底片交給老劉沖洗,豈知他竟要求其中一張底片給他,他要沖洗“波士卡”來賣。沒想到第一次拍照,竟被他看上了一張,那時他已離開像館,改在國家博物館替遊客拍外影,也兼賣照片。
這位老劉,可說是我攝影的開山導師,後來彩色照片漸漸流行,相機也越普遍,尤其是小型的傻瓜自動相機更是方便,替遊客拍外影已難找吃,老劉被迫改行。1968年結婚時,我特地請他攝影,當時的彩色照片,是要托寄到新加坡去沖洗,一張3S小形張的正方形彩照,都要8角,黑白3X5寸的波士卡,只是15分到2角而已。如今風水輪流轉,要拍黑白照,可能找不到相館,即使有,也要付出高昂的代價。
從一張“彩色”的黑白照片,引發我對攝影的興趣,至今所拍攝的照片,數以萬計,給生活增添無窮的情趣,也留下幾許美麗的回憶,通過電腦重新整理,只是舉手之勞,又可重新回味自己的人生經歷。活到老,學到老,這也是貫徹終身學習的精神。
(27/11/2003南洋商報商餘版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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