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08年6月3日 星期二

松柏本孤直---乃群年少時


1月29日下午出席一項會讀歸來,家人告訴我,報界的朋友來電說乃群兄逝世。這項突來的噩耗,一時令我楞住,滿懷愁緒,真難置信。
傍晚終於聯絡上了乃群夫人,獲知實情,立即通知幾位小學的校友和宗親,晚上到殯儀館坐夜,襄理喪事。
新年前夕,到處是人潮歡勝,在鬧市邊沿的殯儀館,卻顯得格外的冷肅寂靜,棺前濃眉大眼的畫像,仍有懾人的威嚴氣魄。這位氣宇軒昂,風華正茂的畫家好友,就這樣的遽爾長逝,終年57歲,怎不令我們喟然而嘆?
乃群是我國著名畫家,一生從事藝術創作、文化教育、培育不少美術人才。他擔任很多藝術團體的要職,推動文化藝術,不遺餘力,對文教事業,作出了卓越的貢獻,他的逝世,可說是文教藝壇的重大損失。
松柏本孤直,難為桃李顏。他生性耿直,剛正不阿,遇事直言不諱,有細膩的風情,也有粗獷的豪情,是藝術性格與運動員風格的揉合。
乃群是我童年的芳鄰,既是學長,也是宗親,與我在江夏堂共同推重書法文化活動,我們的交往已四十多年,說來也有一段淵源。
1957年初,我的母親以三千大元的積蓄,買下了甲洞橫街的一間木板店屋,我們一家就從鄉村遷到街上來住。
從此我的生活起了重大的改變,我開始結交新的朋友,左鄰右舍,慢慢熟絡,乃群住在我家斜對面的雙層板店,我母親所買下的屋子,原是他父親的。我們掀開了往來的歷史,更成為球場上的隊友。
當時的甲洞,只有大街和橫街,是一個純樸的小鄉鎮,除了麗華戲院,便沒有其他的消遣場所。我們就讀甲洞華小,乃群大我一歲,也高我一班,每到傍晚,我們幾位同學,包括楊始源、何佛強、吳關進等,便到學校打籃球。
在球場上,我是一名弱者,乃群卻是屬於短小精悍的猛將,身手敏捷,驍勇善戰,不論衝鋒陷陣,或是迂回穿插,都能處處表現出他的智勇和那不認輸的剛烈性格。
打完球後,我們就到戲院旁的一間角頭小檔口吃米粉叻沙、紅豆水、雜雪、還有碩大的香牙蕉。
這個小檔是乃群的母親與一位老伯合營的。乃群母親,和藹慈祥,待人親切,笑口常開。她專賣清湯叻沙米粉麵,大大碗,加上“豆腐卜”、蛤蜊、叉燒等配料,只賣二角錢,味道鮮美,是我們最愛吃的。老伯的紅豆水,一碗一角,價廉物美,大快朵頤,豈不樂哉!當時他母親的生意很好,放學後,乃群時常到檔口幫忙。
打球幾乎成為我們每日不可或缺的功課,即使在會考前夕,也到校打球。當時戰情正濃,突然竄出級任老師葉漢清先生,大聲呵責:“難道你們不知道明天是會考嗎?還來打球?”
大家平時都很畏懼這位威嚴的老師,戰斗戛然而止,喧鬧的球場,頓時鴉雀無聲,大家噤若寒蟬,悻悻然離開。
還有一項鮮為人知的趣事,孩提時可能是他長得瘦小,因而得了個乳名,大家都叫他“Ngan Tok”(奀剁,客語),尤其是在球場上對他大聲呼叫,既詼諧,又親切,真是過癮。
我們中學不同校,他在尊孔,我在中華,畢業後,大家分道揚鑣,他前往新加坡南洋美專深造,我則踏入市井。數年後,他學成歸來,他搬到吉隆坡的河清園,在藝壇上也開始嶄露頭角,而我則遷往甲洞衛星市,仍然是一名販夫。
有一天,他突然來訪,送我一幅長條,繪的紅梅,氣勢傲然,很有韻味。梅也代表孤芳,不受塵埃半點侵,況且,倣雪紅梅花更艷,非常符合我的性格思想,也是對我境遇的一種激勵。我非常喜歡,把它掛在廳堂十多年,破損後,又再把它重裱,小小廳堂,有了梅花便不同,帶來了一點雅意。
他對母校甲洞華小,回饋頗多,也曾回校開設繪畫班,凡學校舉行義賣籌款,我向他徵求作品,總是有求必應。80年代週年校刊,他也繪有一幅展翅高飛的雄鷹,題詞“長風萬里,恩澤長存”,饋贈母校,以示飲水思源,意義深長;校友會十週年紀念出版特刊,我也請他設計封面及題詞。
今年甲洞華小要出版90週年特刊,董事會委我負責編輯工作,我要求他惠賜鴻文,他已答應,安知稿未到手,就因心臟病猝發,從此音容兩絕。
人有悲歡離合,雖說修短隨化,但對一位數十年的摯友,想當年,在球場上馳騁的健將,又曾是共同推動文化活動的最佳拍檔,突然走了,怎不令人嗟悼!
乃群有心臟病已多年,也曾入院數次,我們一些友好也曾勸他小心飲食,多休息或施手術,但他總是很自信地說,吃吃藥丸就沒事的!
前年他發生車禍,腿骨折斷,經過整年的治療,甫告痊癒,他就像久在樊籠的羈鳥,立即飛往中國,台灣各地旅遊寫生,最近又去歐洲兩個月,搞畫展等,活動頻繁,不怕勞累。
他不向生命屈服,也不向現實低頭,他頑強、自信、熱誠、與執著,醉心藝術,快然自足,使他在藝術的生命,綻放燦爛而絢麗的花朵,卻因忽視自己的健康,讓潛伏的殺手伺機奪走了寶貴的生命,令人惋惜。
丹青不老,乃群就是寧願以短暫而寶貴的生命,去換取永恆的藝術價值的那種人。(4/3/2002商餘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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