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棵葡萄越牆來

鄰家門前路旁的一棵波羅蜜枝椏，被葡萄蔓藤攀附，糾纏在一起，不勝負荷而低首。葡萄藤無法舒展，垂直到地，甚至被人踩踏或攀折，我看到此情此景，總有一種說不出的傷感！
鄰居是友族，幾年前她不知從那裡弄來了一棵葡萄苗，種在狹窄的庭園牆邊。它成功生長，可是無處可依，也無法自立，就爬上了籬笆，攀附在這棵波羅蜜，寄人籬下，做為棲身之所。
葡萄種植成功，她感到很驕傲，我也得到一份榮幸。因為葡萄是稀客，我除了在法國和新疆的吐魯番見過它，在大馬就難得一見。沒想到，得來毫不費工夫。這棵波羅蜜靠近我的前面，枝幹一半侵入我的庭園，葡萄藤也會爬過我的籬笆來，讓我也有機會欣賞到它的芳容。
吐魯番到處是葡萄，真不愧是葡萄之鄉，連馬路兩旁也種植葡萄，成為世界最長的葡萄街，串串晶瑩剔透，有如裴翠的葡萄，懸掛點綴在街市之中，蔚為奇觀。去了吐魯番，對葡萄產生了一份特別的感情，對鄰居的葡萄，我也培增愛惜。
我的鄰居是中間屋，屋前裝修擴建後，庭院空間很小，但她又愛種植花草樹木，還有爬牆虎，使到這棵葡萄沒有空間舒活筋骨。但它似乎不甘受到拘束，總是探頭探腦，不時要伸到我們這邊來。有時觸鬚緊緊抓住我們的鐵花籬笆，物各有主，我想把它引回，它總是不肯放手，還是時時越牆來。
說起這位鄰居，真是因緣際會，無巧不成書。28年前，太太到接生院誕下一對雙胞胎的兒子，隔壁床是一位友族，她也喜獲麟兒。後來我們從甲洞衛星市搬到馬魯里，她竟然就是我們的隔鄰，是多麼的巧合，大家也特別珍惜這份情誼。她是公務員，丈夫在外交部工作，常年多在外國，離多聚少。
我家是邊屋，有較寬闊的空間。剛剛搬來時，屋子外面路旁的空地，都堆積了廢物垃圾，雜草叢生，無人處理，很不雅觀。我費了很多時間，慢慢把側邊環境整理乾淨，在整百尺長的路邊，種滿了容易生長的日本玫瑰，俗稱太陽花。每天日出萬花紅似火，形成一片殷紅的花海，路人莫不駐足而觀。
屋前對面馬路近大水溝，距馬路有二十多尺寬的長廊空地，原是綠肺保留地帶，也是雜亂無章。在這寸土寸金的鬧市，讓它荒蕪是多麼可惜，這又是給我勞作的機會。我像是一位墾荒者，清理了沙石垃圾野草，種了花果蔬菜，包括蕃薯木薯、木瓜苦瓜、羊角豆等，即可回味童年的田園生活，毋忘昔日的勞苦，也可美化環境。
我沿著馬路慢慢開拓，這位鄰居也興致勃勃，畫地為界，在一塊不到五百平方尺的土地，種了花草植物，還有三棵椰樹、水蓊、芒果、 旁邊還有一棵大樹，枝葉茂盛，她也在門前路邊種了這棵波羅蜜。
大家都有共同的園藝愛好，雖然我曾因裝修屋子而被她投訴市政局，說影響她的安寧，給我帶來了一些小麻煩，但是想到遠親不如近鄰，不計得失，我們還是保持良好的睦鄰關係。
她是上班族，可能缺少時間照顧，所種植的果樹花木，幾乎成為叢林，蚊蚋叢生。因為是她的地盤，我不敢越俎代庖，替她整理園地。
有一次我發現她的果樹有大青蛇，紅彤彤的碩大水蓊，結得滿樹，可是全部生虫，任跌滿地腐爛，有礙環境衛生。我才大膽向她建議，替她清理園地，她也欣然答應。我砍伐雜亂的枝椏，也砍去在大樹底下無法長大的芒果樹、椰樹、還有清除各種的雜樹野草，有如去除邪惡妖魔，心裡頓時開朗。
至於她所種的這棵葡萄，幾年來，只能圍繞在這棵有結果而沒有成果的波羅蜜，猶如身繫囹圄，非常委屈，無法施展芳姿，偶爾僅能結出幾粒稀疏的辛酸苦果。它即已落地生根，只能逆來順受，默默承受一切。對這罕有的貴客，淪落異鄉至此，令我喟然而嘆！
這位鄰居，幾個月前經已喬遷了，這棵葡萄就猶如棄嬰。新來的鄰居，也是上班族，更加繁忙，連見面寒暄的時間都沒有。我看這棵葡萄自生自滅，處境堪憐，於心不忍，我遂決定領養它，還要暗中施肥接濟。
我就利用繩索，綁住波羅蜜枝椏，再沿著屋簷拉開，把葡萄藤引了過來。
這棵葡萄在困境中浮沉，見到可抓之物就抓，毫不猶疑，這根繩索自然成了它的救星。它迫不及待地攀附，藤蔓急速伸展，很快就在屋前佈下一片一片翡翠般的碧綠葉子。每一葉片的莖幹又生出支藤，垂掛屋前搖曳生姿，展露歡顏。
漸漸地，我把藤蔓引到屋子側邊，讓它有更多的空間生長，以圖把屋子變成葡萄屋，增添異國情趣，別有一番風味。我必須善待這位稀客，讓它賓至如歸，所以每天對它關懷備至，甚至打算買些假葡萄繫在藤上，以假亂真，作為點綴。
最近突然發現它的葉莖之間，長出幼細的青柆，那不是葡萄子嗎？我快叫家人來欣賞。仔細觀察，葡萄越來越多，一小串一小串的，真是令我們樂開了懷！雖然粒數不多，每串只有整十粒，不像吐魯番的葡萄，每串都有一百幾十粒。但是每天看著它成長，像珍珠碧玉，嬌小玲瓏。待到成熟時，變成紫紅色，到口一嚐，猶如酸甘。沒想到吃得到的葡萄，還是一樣的酸，可能是這裡的土地，令它結不出甜美的果實。
這棵葡萄雖然在我的悉心照顧之下，長得茂盛，我想搭個棚架，但頗費周章。因它生長在別人的土地，它的命運是掌握在別人的手裡，今天不知有明天。但它的生命力是堅強的，雖然誠惶誠恐，也要苦苦掙扎求存，沒有向現實低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