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遇到姓林的人,愛問他們貴姓?他們一定說雙木“林”。我往往打趣說雙木不成林!為什麼?我說“木”和“目”加起來是“相”,那裡可以說是“林”字?。況且雙木只是兩棵樹,那裡能夠成為樹林?
其實,這只是耍賴,不但雙木是林,連獨木也可成林!
南洋商報2月21日刊登一張《華夏榕樹王》的照片,有幾位遊人正在觀賞一棵巨大的榕樹。這棵大榕樹氣魄雄偉,動人心弦,令我非常仰慕。
據報導:這一棵巨大的榕樹是在雲南德宏州盈江縣。經專家實地測算考証,這個“看似一片榕樹林”,被譽為“華夏榕樹王”的巨大榕樹,樹齡在500年以上,共有214根氣根入土成樹,樹冠面積達5千多平方米。
雲南號稱是中國的“植物王國”,尤其是德宏和西雙版納,屬於亞熱帶氣候,得天獨厚,萬物欣欣向榮,更是大榕樹的家鄉。我曾到過版納,只是來去匆匆,無緣一睹它的風采,但通過各種書報雜誌的介紹,對雲南的大榕樹早有聽聞。榕樹之所以為奇,就奇在它的“根”!
榕樹與別的樹木不同的地方,就是它的氣根。它的氣根,從空入土,茁壯成長,又成主幹,不斷繁衍生長,終成一片榕樹林,蔚為奇觀,可見根的偉大。
我們常聽人說:“根深才能葉茂”,榕樹不但能把氣根化為樹幹,穩紮穩打,故能枝繁葉茂,形成子孫昌盛的大家族----榕樹林。
根是樹木生存之本,所以樹無根不長。靠種子萌芽生長的樹,必有主根,不斷深入土內,才能扎實成長。
十多年前,我在屋外空地種了三棵芒果樹,一來是植樹遮蔭,二來有果實收穫,一舉兩得。這三棵芒果樹,茁壯高大,但是也開始給我帶來苦惱。它的根已把水溝的石壁弄裂,當時不懂種樹的原理,種得太靠近水溝。如今,要砍掉它,未免可惜,也頗費周章;不砍嘛,它的根日益粗壯,而水溝的損壞也越來越大。
根有一種無窮的力量,它像深藏不露的武林高手,不見其長,日有所增。它有如特異內功,在土裡伸張膨脹,能突破堅固的石敏土或柏油路,才華外溢。我到黃山旅遊,看到一棵黃山松,取名“破石松”,它能將一塊堅硬的巨石鍘破,可見根的力量,無與倫比,連比它堅硬的石頭,也阻擋不了它的力量的擴張。
椰樹的根,雖然不是粗壯,但是密細而長,能使椰樹一枝獨秀,迎風招展,佇立不倒。
不是所有的根,都要深藏地底,有者坦蕩蕩,可以顯露真面目,暴露地面,像是虎踞龍盤,形成一張縱橫交錯的網根,牢控大地,構成一幅美麗的藝術圖案。1991年,我在台北榮總醫院檢查身體,在水池邊的公園,就看到這種奇景,很多人坐在像網絡一般的樹根上,享受一種難得的自然情趣。我一時興起,也坐享其成,反而覺得有點像陶淵明的誤入塵網,成為現實生活中的網中人。
還有一種Merandi樹的根,能一半浮露在外,不是圓的,而是一片片扁的,像是打樁入土的銅牆鐵壁,曲線玲瓏,美妙無比。1992年,我帶領幾位來自甘肅的代表團到甲洞森林研究院參觀,他們看到這種樹根,嘖嘖稱奇,爭相拍照。
鄭板橋的《竹石》題詩:“咬定青山不放松,立根原在破岩中。千磨萬擊還堅勁,任爾東西南北風”。顯示竹的根鬚細小,卻善營攢,能將岩縫穿透,任你風吹雨打,堅韌不拔。
黃山松之所以為奇,能長在懸崖峭壁上,千姿百態,就是它的根能利用岩石的縫隙,乘虛而入,有如強力的吸盤,貼壁而生,堅如龍爪。
最近在吉隆坡,市政當局出動大批員工修樹,不論是街道或住宅區,把高大的“昂沙娜樹”全部枝椏鋸掉,剩下光禿禿的枝幹,然後讓它再重生。這項龐大工程,要花百萬元以上的費用去砍樹,尚未能澈底解決問題。
為什麼要勞師動眾,耗費鉅資去砍樹?原來這種“昂沙娜樹”,只要插枝,就可快速成長,而且長得又高大,特別陰涼。但是由於它不是靠種子生長,因此,沒有主根,枝葉茂盛,負荷過重,容易枝折樹倒,造成危險。所以,狂風大雨,容易發生倒樹事件,就是由於那些樹根不牢的結果。由此可見:“根深不怕風搖動,樹正何愁月影斜。”
根深方可柢固,那是老生常談的。根淺者,路邊草,風吹一邊倒。根的深淺,對植物生長都很重要,民族也是須要根才能生存的。所謂民族的根,就是民族的文化。世界上各種不同民族,就像各種不同的花草樹木,能夠共存共榮,百花齊放,猶如各族文化兼容並蓄,相映成趣。
2月間,世界有《國際母語日》,意義深長,顯示國際間尊重各民族,尤其是少數民族的基本生存權利。物以稀為貴,少數民族的文化習俗,不但要受到尊重,更應受到扶持和保護,使它成為國家多元文化的特徵之一。就像雲南少數民族之一的摩梳族,雖遠在崇山峻嶺的瀘沽湖(俗稱女兒國),也成為吸引中外遊客探訪的對象。它們的特點就有保有特殊的母系文化習俗,雖然中國當局曾強迫他們要改變婚姻制度,要註冊成一夫一妻,但最終還是失敗。可見民之所好,非政令所能強制。
母語就是每一民族的文化主根,有根才能開花結果,形成一種文化根源。一個民族,若被人斬草除根,沒有了自己的文化,意味著是沒有根的人,即使能過著富裕的生活,也是猶如行屍走肉,只有軀殼,而無思想靈魂。
1974年,我的內弟在台北唸醫科,回馬送我一本《新譯古文觀止》,使我如獲至寶。我最愛謝冰瑩在序文中的一段話:“一國的學術文化淵源,就好比一棵老榕樹,它的根是舊的、傳統的,它的枝葉是新的、現代的;但它本身就是一個整體,根的部份,永遠支持著新葉的滋長。”
一個民族的生存,文化根源很重要,用謝冰瑩的比喻,也像一棵老榕樹,根是舊的,永遠支撐民族的生長,有誰願意失去自己的根呢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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