苦境苦學成苦禪

5月25日到南洋商報參觀書展，觀賞回族書畫家馬西園的書畫作品。這位年逾七十，蓄有長髯的蘭山老人，事先在報上的新聞強調畫家“要有豐富的文化修養，先有人格，后有畫格”。我與他見面，表示激賞他的觀點與李苦禪相似。
談到李苦禪，他頓時興緻勃勃，馬上指著佈告欄的宣傳圖文，有他與李苦禪的合攝照片，還有李苦禪為他撰寫題詞文字。能獲得李苦禪大師的青睞，是至高的榮譽。李苦禪是中國最負盛名的書畫大師之一，苦學成名，德高望重，令人敬佩。
我非藝壇中人，卻認識其子李燕。1990年，李燕從北京來到吉隆坡，在集珍莊開畫展，並當眾揮毫，吸引了很多藝術愛好者前往觀賞。
李燕的來頭不小，他是中國藝術大師李苦禪之子，不但是一位杰出的畫家，對詩文國學，也有深厚研究，卓然有成，身任副教授。父子兩人，同被英國歐羅巴出版社出版的《世界名人錄》所收錄。這項殊榮，為中外所罕見。
我更感興趣的是李燕擅長畫猴，我愛賞猴，因猴的關係，使我們有緣相聚。他畫的猴，千姿百態，大巧若拙，有漫畫的生動靈活，趣味盎然，禪味十足，令人嘆為觀止。因我對猴有偏愛，遇上一位畫猴的大師，怎不傾倒？我慕名而來，還帶來相機，把他揮毫的過程，拍攝下來，過後我送他一套照片，作為紀念。
次年秋，我去北京，由已故李秀添老師在北京的外孫葉文武帶領，顧了一部的士，按圖索驥，在一楝公寓找到了他。異地相逢，侃侃而談，格外親切。他有乃父之風，就是性格耿直，處處表現愛國情懷。暢談之下，原來三人都肖猴，他與我同庚，猴年將臨，他即刻揮毫，畫了一隻靈猴抱著數粒壽桃，題詞“得壽圖”，文武也得了一張猴畫，我們如獲至寶，皆大歡喜。臨別之時，他送我們每人一本《苦禪宗師藝緣錄》，並托我帶幾本給吉隆坡的朋友。
李燕撰寫此書，除了紀念他的先父李苦禪，表揚他在苦境中苦學成功，更重要的是在於闡揚藝術家必須要有崇高的人格和文化修養，也表彰李苦禪一生的言行，足為後人學習的典範。
說起這位寫意畫大師李苦禪，除了在繪畫藝術上的成就，更有浩然正氣的錚錚鐵骨，高風亮節的民族氣慨，是一位赤誠的愛國志士，也是一位美術教育家，一生醉心藝術，鞠躬盡瘁，死而後已。
這位原名李英杰的李苦禪，是來自山東貧苦人家的窮孩子。他出生於1899年，經歷革命、動盪、戰爭、文革的洗禮與磨礪，把自己鑄造成一個窮且欲堅、老當欲壯、不墜青雲之志的藝壇鐵漢，擁有高尚人品，鑄成崇高畫格。
李燕引用唐朝惠能禪師的名言：“下下人有上上智”。表示古來多少曠世英才，皆出身於陋巷貧民之家，命途多舛，歷盡風雨而彪炳千秋。李苦禪不怕出生低微，曾當車夫，寄身僧蘆，未經一番寒澈骨，那得梅花撲鼻香？
1919年，21歲的李苦禪在鄉鄰的協助下，長途跋涉來到舉目無親的北京學藝，棲身於慈音寺，與眾僧相處，食宿與共。後來考進北京大學附設的“勤工儉學會”，半工半讀。並有機會在北大附設的“業餘畫法研究會”跟徐悲鴻學素描，也在北大中文系旁聽，打造了堅實的文學根基。
1922年他順利考上了“國立藝專”，然而經濟拮据，只好在晚間靠“拉車”來維生。因他受過苦境的磨練，身強體壯，晚上能拉幾個小時的車，有時為了多掙幾個錢，竟然拉到通宵，兩天睡一次覺。有時別的車夫不敢到那些有劫匪出沒的冷落地區，他還是照拉不怕。他自恃武功，腰纏七節鋼鞭，為了多掙一點錢，不怕路險，也可避免撞見熟人，也不會搶別人之客。
當時拉車是被人瞧不起的行業，路爛多石不平，拉車最苦，拉慢了還要受客人挨罵。尤其是冬天，寒風似箭，直透棉袍，如鑽肌骨，令他苦不堪言。
他徒步上課，省吃儉用，飢飽難定。他每天熬一鍋粥，以蝦糠(價錢極賤的碎蝦米皮)為佐料，就分三餐來吃。繪畫的工具，也是人棄我取，常常檢拾別人扔掉的鉛筆頭、炭條頭。有一位同學林一盧，深憫其苦，就贈他一個藝名“苦禪”。他連連點頭地說：“名之固當！名之固當！”自此他取名李英(去掉杰字)，號“苦禪”，奠下了日後的大名。
蓋“苦”，是佛門四諦 --- 苦、集、滅、道的第一字；“禪”，古代也稱大寫意為“禪宗畫”。合起來即“苦畫畫的”意思。
他學的是西洋畫，但卻很想學國畫。他最崇敬齊白石，(當時齊白石尚是一位不太出名的寫意畫師)，認為齊白石不拘泥於古人，有獨創性，也不巴結權貴，不抽煙(鴉片)打牌，幹藝術就要像齊老先生那樣有人格、有畫格！
於是李苦禪於1923年親自登門拜師，道明自己是一個窮學生，沒有見面禮，等將來做了事再孝敬他。齊老見他坦率耿直，就收他為徒，也不收他學費，有時還留他吃飯，送他顏料。齊白石獨具慧眼，對他如此厚愛，深知他是可造之才。在齊白石的精心栽培之下，苦禪開始展露頭角。1925年，李苦禪以優異的成績畢業了，校長和老師們發現有幾幅署名“苦禪”的國畫甚佳，才知道藝專有位苦和尚，就是李英杰，又贊嘆，又同情。
劍鋒出磨礪，梅馥發苦寒。這位靠苦力拉車維生的苦學生，苦幹苦學，苦境終成樂境，從此馳騁藝壇，聲名大噪。從事美術教育工作60年，至 1983年6月10日晚，李苦禪照例臨貼練腕，翌日凌晨一時，就安然逝世，享年86歲。可見他臨終之前，還是苦練不輟。李苦禪除了在藝術上的成就，更重要的是他的崇高人格。中國政府為了紀念這位大師，1986年6月11日，在山東濟南市萬竹園成立的“李苦禪紀念館”，正式開幕。該館佔地1萬2千平方米，是一座明清古典式的庭院花園，收藏大師各時期系列作品，手稿403件，及各種珍貴的歷史圖片等，其規模之大，世間罕見，可見李苦禪大師在中國藝壇上的地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