去年九月到青島,遊罷棧橋勝景,已是日暮黃昏,導遊給我們一小時的自由活動。我們乘機逛街,看到一間頗具規模的百貨公司,不期而然地走了進去。
剛踏入大門,幾位體態輕盈,風姿綽約的女郎,滿臉笑盈盈地迎向我們。其中一位以柔和的聲調說:“先生,只要一分鐘就能令你恢復青春美貌,不損毫毛。”說罷口到手到,一把梳子已往我的頭上梳理,一時令我楞住。
定神一看,我的另一位團友已端坐一旁,任由一位女郎梳理頭髮。原來她們是在促銷某種品牌的染髮劑,免費為顧客染髮,只要一分鐘,就能令白髮變黑。她見我白髮蒼蒼,自然成為她們的獵物,在未徵得同意之前,已先下手為強,拿鏡對照,被她梳理之處,果然立呈濃黑。一黑一白,陣線分明,反而難看死了,只好乖乖就範,索性讓她免費染髮。
只見她玉手纖纖,把牙膏似的染髮劑,擠在梳子上,小心翼翼地在我頭上梳理。
她們能言善道,在染髮之際,趁機向我們鼓吹她們的品牌,說是上海最新的染髮產品,不會傷害皮膚,不會致癌,使用簡便。
不用十分鐘,梳理完畢,攬鏡一看,果然妙手回春,我的頭髮已是黑壓壓的,心中竊喜,誰道人生無再少?
“先生,你看你已判若兩人!恢復了年青,是不是?”她得意地說著。我對鏡凝視,看著那漆黑頭髮,越看越黑,連自已也不敢相信,暗然一笑,對她打趣說:“我原本是清白的,現在被妳塗黑了,怎麼辦?妳應該還我清白呀!”
此話逗得她們哈哈大笑。
“先生,你就買一套兩支庄的染髮劑,可以使用兩年,價廉物美,青春常駐,多麼劃算!”她們殷勤款款。免費染髮,欠了她們的人情,只好花了80元人民幣應酬她們。
過後每個團友都說我收穫最大,來到青島,恢復了年青。晚餐過後,回到賓館,立即洗澡,用肥皂把僵硬凝固的頭髮洗了好幾遍,滿地有如墨水,心也暗驚。
回到吉隆坡,孩子和媳婦到機場接我,他們竟然找不到我,而是我找到了他們。原來在黑夜裡,人頭攢動,他們只認得我的白頭,突然變了黑頭,在人群中使他們無法辨認,大家只好相顧大笑。
這是我平生第二次染髮,雖然很多朋友勸我染髮,可以顯得年輕和瀟洒,但我始終認為,一切人為的裝飾,都是短暫的偽裝,還是保持原貌,樸實為主,只要心態年輕,即使鶴髮蒼顏,也能瀟洒飄逸。
以前每天對鏡梳頭,對著白髮,都會感嘆韶華易逝,朝如青絲暮成雪。如今看到那漆黑的頭髮,我心裡反而越不自在,覺得那不是原來的我,而且那種黑,黑得非常不自然,比年輕人的頭髮還黑,浮誇不實,完全不符我的性格,使我的心態失去了平衡,心裡越覺難堪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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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開始為那滿頭漆黑的頭髮苦惱,真想剃光頭,但我一生從無改變髮型,那是自己性格的標誌,代表立場與原則,剃了光頭,豈不被人貽笑?
遙想年少時,只因境遇坎坷,從苦難中成長,性格剛直得會斷不會彎,不向人折腰乞求與攀附,寧可當個卑微小販,日夜操作。由於不斷透支精神,以致早生華髮。岳飛、陸游、辛棄疾……,古來多少將相,白首為功名,而我因父親早喪,為家庭,為弟妹,勞心勞力又勞神,熬盡風霜兩鬢絲,內中心事有誰知?
正當盛年,滿頭白髮,那是生活磨折的結果,並不代表歲月年華的衰老。而且衰老是自然現象,歲月難留,即使青山也遮不住,畢竟東流去,誰也不能抗拒,不足為憂。蘇東坡詩云:“人見白頭憂,我見白頭喜。多少少年人,不見白髮死。”
蘇東坡這樣豁達的人,以白頭為喜,白髮三千丈的李白,更是飄逸如仙。白髮是代表自己人生的歷程,豈能顛倒,只要心態年輕,豈不一樣瀟洒快樂?
羅貫中著三國,臨江仙詞中云:白髮漁樵江渚上,慣看秋月春風。而我參與華團30年,看透人性百態。江湖風波險,華團是非多,不論如何犧牲、忠耿竭誠服務,都會遭受一些心胸狹隘、卑俗小人的猜忌誣衊,對著滿頭黑髮,就像被人抹黑一樣。
江水渾濁不清,夏虫不可語冰。這種塗黑,對不明事理的人,像是秀才遇到兵,有理講不清,苦情難述。我恨不得能像伍子胥過詔關,一夜之間,頭髮盡白。
黑髮雖然覆蓋了我,就像烏雲遮住了明月。漸漸地我的髮根露出原來本色,中間雖然黝黑,髮尾卻呈紅褐,好像時下男女老少,故意染成‘紅毛’,猶如自甘同化於人,失去了民族的特徵。而我一髮三色,成了怪異的人,更是難看死了。
好不容易挨過了三個多月,總算恢復了原貌,還我清白,心中釋然,畢竟烏云永遠遮不住明月。這些塗黑我的染髮劑,我也不屑一顧,棄如垃圾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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