秋瑾：豪情比酒烈

最近從書展中買了一些中國郵票，順便整理郵簿，對一套辛亥革命的著名人物紀念票，特別感到興趣。這套郵票在1991年發行，以紀念辛亥革命80週年，共有三張名人肖像：宋教仁、秋瑾、徐錫麟。尤其是對這位不惜千金買寶刀、貂裘換酒也堪豪、自號鑒湖女俠的秋瑾，更為敬佩。方寸映天地，集郵博古今，一張小小的郵票，卻隱藏了一部壯烈的長篇故事。
我喜愛閱讀她的詩詞。她的詩詞，有岳飛的慷慨激昂、有辛棄疾金戈鐵馬、 氣吞萬里如虎的壯志；有毛澤東氣勢磅礡的革命豪情………。
她是一位眉清目秀的奇女子，出生在官宦之家的書香門第，年紀輕輕，就能叱吒風雲，成為革命領袖，拋頭顱，洒熱血，是中國近代史上罕見的巾國英雄和才女。
她剛正不阿、嫉惡如仇、俠骨丹心、慷慨豪放、又善豪飲。這種豪情，令多少英雄豪傑、甚至綠林好漢、為她折腰嘆服，讓人深信英雄亦有雌。難怪與她一起幹革命，性格更為剛烈的王金發要說：「莫道丈夫盡豪俠，英雄還讓女兒占」。對這樣一位才華洋溢的女英豪，雄心未渝，壯志未酬，就英年早逝，怎不令人喟然長嘆？
她在1907年因革命起義被洩漏，被清兵拘捕。六月初六日清晨，在家鄉紹興的古軒亭口，從容就義，年方32歲。一波才動萬波隨，她的碧血化成革命的層層碧潮，波瀾壯闊，1911年的辛亥革命，終於推翻了腐敗的滿清政府。
大通學校是秋瑾在1907年初接辦掌校，她巧妙利用當地劣紳官僚的支持，作為掩飾。學校設有兵式體操和軍事，表面上是為國家培養人才，富國強兵，實際上就是革命份子的軍事訓練基地。她如此大膽公開，足見她的英勇膽色。
秋瑾的父親秋壽南與祖父秋嘉禾都是舉人，母親賢慧，知書達禮。秋瑾在這良好的環境之下薰陶成長，加上天資穎悟，通曉詩詞歌賦，精通經史，少女時期，早已才華畢露。
她愛讀中國歷代巾幗英雄的故事，仰慕花木蘭、秦良玉、沈月英等的英勇故事、崇拜英雄俠客、崇尚儒家“捨生取義”的精神，自小就塑造了具有崇高民族氣慨、不畏強暴、樂於助人的俠義性格。
她出生在晚清時代，看到朝廷腐敗，受到列強欺凌，內憂外患，國家民族面臨生死存亡，使她義憤填膺，濁酒難消憂國恨。像她這樣一位出生在詩禮傳家的舊社會，應是文質纖弱的閨女，可是她卻騎馬練劍，不愛紅裝愛武裝，颯爽英姿，就是要學巾幗英雄，幹革命，推翻滿清。
1903年春，秋瑾隨夫入京，看到更多清廷腐敗丑惡的面目，她感嘆地說：「人生處世，當匡濟艱危，以吐抱負，寧能米鹽瑣屑其身乎？」她悲憤交集，尤其是1900年八國聯軍攻陷北京後，簽了辱國喪權的《辛丑條約》，這些如同喪家狗逃竄在外的貴官顯要，又回來京城，不知國恥，還再過著日日笙歌的糜爛生活。她遂作了一首小住京華的《滿江紅》：
小住京華，早又是，中秋佳節。為籬下，黃花開遍，秋容如拭。四面歌殘終破楚，八年風味徒思浙。苦將儂、強派作蛾眉，殊未屑！
身不得，男兒列；心卻比，男兒烈。算平生肝膽，因人常熱。俗子胸襟誰識我？英雄末路當磨折。莽紅塵、何處覓知音？青衫濕！
從這首詞可以看出她的心情，她雖不是男兒，心卻比男兒烈。她要幹一番偉大的事業，故她經常仿照男人穿西裝，英姿風發，突破禮教樊籠。
秋瑾在京，閱歷更廣，與革命黨人往來，與貪功好利的芝麻官丈夫，貌合神離，遂決定前往日本留學，結交革命志士，以求救國救民之道。
她粗獷豪放，不拘禮節，善豪飲，一二十杯也不醉。酒酣耳熱之際，詩興大發，拔劍起舞，引吭高歌，而寫下了有名的《劍歌》：
若耶之水赤堇鐵，鑄出霜鋒凜冰雪。歐冶爐中造化工，應與世間凡劍別。
夜夜靈光射斗牛，英風豪氣動諸侯。也曾渴飲樓蘭血，幾度功銘上將樓。
何期一旦落君手，右手把劍左把酒。酒酣耳熱起舞時，夭矯如見龍蛇走。
肯因乞米向胡奴，誰識英雄困道途。名刺懷中半磨滅，長歌居處食無魚。
熱腸古道宜多毀，英雄末路徒爾爾。走遍天涯知者稀，手持長劍為知己。
歸來寂寞閉重軒，燈下摩挲認血痕。君不見孟嘗門下三千客，彈鋏由來解報恩。
這首詩，慷慨激昂，酣暢淋漓，用典頗多，足見她學識廣博。從她的詩詞，可以看出她那熾烈的愛國情懷，像竹筒倒豆子，傾瀉而出。
李太白，千金裘，呼兒將出換美酒，只求長醉不用醒。秋瑾不但有貂裘換酒的豪情，還有碧血化碧濤的革命壯志。所以她寫了《對酒》詩：“不惜千金買寶刀，貂裘換酒也堪豪，一腔熱血勤珍重，洒去猶能化碧濤。”
她也作了一首很長的《寶刀歌》，托物言志，酷似毛澤東的詩詞，瀟灑奔放，豪氣干雲。她要以武力推翻滿清，清洗民族恥辱，與孫中山、黃興等人的思想不謀而合，後來也加入了同盟會，成為浙江省的主盟人，統領各派綠林好漢及地下組織團體。
她在留日期間參加了三合會，成為出類拔萃的激烈派領袖。她口才出眾，鎗法奇準，喜愛仿照日本婦女的髮飾，身邊佩有一把日本倭刀。有一次在浙江同鄉會上曾把倭刀插在講台上說：“如有人回到祖國，投降滿虜，賣友求榮，欺壓漢人，吃我一刀”。從這裡可以看出，她那剛烈的性格，比酒更烈，連男人都怕她。當時留日的汪精衛屬於和平派，後來成了大漢奸。
秋瑾的詩詞很多，每首詩歌都可以看出她哀國憂民，內心充滿仇恨悲痛。她的詩才不僅是文字洒脫，代表她的誓言和吶喊，看出她的熱血在奔流。且看她的《秋風曲》：
秋風起兮百草黃，秋風之性勁且剛。能使群花皆縮首，助他秋菊傲秋霜。
秋菊枝枝本黃種，重樓疊瓣風雲湧。秋月如鏡照江明，一派清波敢搖動？
昨夜風風雨雨秋，秋霜秋露盡含愁。青青有葉畏搖落，胡鳥悲鳴繞樹頭。
自是秋來最蕭瑟，漢塞唐關秋思發。塞外秋高馬正肥，將軍恕索黃金甲。
金甲披來戰胡狗，胡奴百萬回頭走。將軍大笑呼漢兒，痛飲黃龍自由酒。
這首詩處處雙關影射，值得細嚼玩味，她以秋風之剛勁，暗喻革命的威力，其中：“秋月如鏡照江明，一派清波敢搖動？”秋月就是代表她要照亮黑暗的江山大地，撼動昏庸腐敗的滿清政權。
好一個英雄兒女，她寧死不屈，最後在就義之前，帶著滿身的血傷，書寫了七個剛勁奔放的大字：“秋雨秋風愁煞人”。就像李清照的詩句：生當為人杰，死亦為鬼雄。這是她崇高人格的寫照，她英勇就義，死的比泰山還重，雖然她的生命短暫，秋月光輝，卻永照人間。她僅是一名女流，胸有傲骨，比起那些堂堂七尺之軀、不識做奴恥的鬚眉，有時為了一個小小的芝麻官，也要互相攻訐詆毀，不惜出賣民族權益，換取蝸角虛名和浮雲榮華，奴顏屈膝，活得一點尊嚴都沒有的人，與秋瑾的高風亮節，壯烈豪情，形成一個強烈的對比，令男士汗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