煙

近日報章報導，青少年吸煙巴仙率激增。這是一則不起眼的新聞，大家幾乎麻木。雖然眾所周知，吸煙不好，二手煙更壞，易中肺癌，據世界衛生組織報告，每年有400萬人死於抽煙所引起的疾病，但是言者諄諄，聽者藐藐，還是這麼多人趨之若鶩，無法抗拒。我家附近就有一間中學，經常有三五成群的中學生，在我家前面樹下納涼抽煙，還口操三字經，真令我反胃，也耽心大馬國民未來的素質。
5月31日是“世界無煙日”，對一個不抽煙的我來說，天天都是無煙日。
50年代初期，我還是住在一個沒有電供的鄉村，當然也沒有電視或其他娛樂節目。成年人的消遣多是搓麻將或打牌，飯後黃昏，點上一盞“大光燈”或“臭土燈”，就可作方城之戰，紅中白板、三筒五索，自得其樂，加上口中一根煙，此興悠哉！
兒童不知箇中滋味，但愛依樣畫葫蘆，有樣學樣。我們這群小孩，不知由誰開始，竟然學起抽煙來了！大家守著麻將台，也注視大人在吸煙，等到香煙快要吸完時，大家互傳眼色，心中暗喜，待大人把煙蒂扔掉時，我們就如獲至寶。當時紅牌香煙是三個5、接下來有海軍、紅燈、黑貓、打獵..…等等，煙蒂和煙盒，都成為我們搶拾的對象。
不知那位鬼靈精，竟異想天開，想出吸煙的妙法！我們爬上高高瘦長的檳榔樹，採摘成熟的檳榔，剝去黃到透紅的纖維外衣，剩下圓形的果仁，再用小刀把中間挖個空洞，側邊鑽個小孔，插入小竹管，豈不就是一個帶有天然花紋的別緻煙斗嗎？再把煙蒂去紙塞入“煙斗”，火柴一擦，點起火來，嘴銜竹管，深深一吸，嘟起小嘴，再把煙吐出。有時把煙咽入肚內，再從鼻子噴出，仿傚大人的抽煙神態，真是維妙維肖。我也玩過這項吸煙遊戲，但怕辛辣，吸了一兩口就嗆鼻，猛打噴嚏，結果棄甲投降，從此不敢再嚐試。
我的父親，手指焦黃，牙齒發黑，真是煙中神仙！他身材枯瘦，站住抽煙，即使不用風吹，也飄飄欲仙，搖搖欲墜。他口不離煙，煙不離手，連睡覺也吸煙，更甚的還抽起大煙(鴉片)！因此得了個“鴉片仙”的雅號，成為一名仙風道骨的癮君子。
我們一家十口一張床，大多睡地板。地板舖上漆蓆，晚上就是我們的溫床。父親愛抽煙，只好睡地板。他煙癮難熬，終日無精打采，要借鴉片煙毐解癮，所以連睡覺也抽煙。
他口含香煙，眼皮一垂，就昏昏入睡，進入夢境。當他幽幽轉醒，不見口中香煙，伸手摸索，檢回香煙，往口中一塞，猛吸一口，吐出煙圈，然後又再昏沉睡去。那是父親晚上抽煙的習慣，每晚半醒半睡，香煙時時脫口滾落漆蓆，留下累累的痕跡，猶如峇迪花飾。有一次，香煙落在枕頭上，燒到他鋼絲般的稀疏短鬚，把他驚醒，我們也得了一場虛驚，慶幸沒有釀成意外。父親抽煙的惡習，深深影響到我們的家庭，不久因毒癮而撒手人寰，英年早逝。抽煙不但抽掉了他的生命，也抽掉了我們家庭的幸福。我深受父親抽煙之害，不但對香煙敬而遠之，還要嚴禁孩子吸煙，擇婿的首要條件就是不抽煙。
我繼承父業，當起屠夫，幹起操刀的生涯。當小販也是要應酬顧客，我還是依照父親的慣例，每天都要買包香煙放在桌上任人取吸。遇有吸煙的顧客，都會盛意拳拳，請他們抽根香煙。有的顧客，客客氣氣，有的半推半就，有的來者不拒，有的不請自來。有一句諺語：“煙架橋，酒引路，筷子頭上得幫助”。真沒想到，一支香煙，就能代表一種盛情，成為交際應酬管道。見微知著，從一支香煙，也可透視人性。
1995年杪，我到小三峽旅遊，水流湍急，又有很多險灘，須改換較小的摩多遊艇，我要攝影，就選坐前面。兩旁危岩奇石，峭壁高聳，河清見底，景色宜人。遇到淺灘，須要三幾名船夫撐槳力划 ，有時還要勞動縴夫拉繩，方可過灘。我坐在前端，與一位舵手相對，大家開始閑聊起來。他說：“你們多好，能夠來這裡觀光遊玩，欣賞風景，而我多麼辛苦，出賣苦力，一天只得十多元”。
我知道他的用意是要我們同情他，博取小費。我看他口銜香煙，就對他說：“你比我更好，每天撐舵，有得勞動，又有入息，天天可以免費觀賞風景，又有得抽煙享受。你可知道，我在馬來西亞更苦，連一支煙都不捨得抽，省下買煙錢，才有能力到這裡來觀光。假如你把香煙錢省起來，我相信你每年都有機會到我們馬來西亞來，所以我說你比我更好！”他一時氣結。
有一次，正值晚秋，天氣初肅，我從武夷山乘夜班火車回廈門。一般酒友，興致很高，豪飲之餘，意猶未盡，還抬一箱啤酒要去餐廳唱卡拉OK。我一打開廂門進去，立刻掩鼻衝了出來，團員驚問我什麼事。原來裡面煙霧迷漫，烏煙瘴氣，伸手不見五指，怎是喝酒享樂的地方呢？還是回到我們的臥舖吧！
掃興之餘，我遇到一位戴帽穿制服的人員，就向他投訴，為什麼不好好管制餐廳，嚴禁吸煙？他不但不生氣，還莞爾而笑。我看他溫雅可欺，反而越說越起勁，趁著酒興，指中國人不知鴉片戰爭的國恥，還要抽煙，損害健康……。團員圍攏過來，天南地北，就胡扯起來，把沉寂的車廂，搞的熱烘烘。我們酒後狂顛，他卻傾耳細聽。最後他遞一張名片給我，說要下車了，還說歡迎我到西安找他。我嚇了一跳，原來他是西安衛星發射中心的副主任，是一名高級軍官，出來公幹，我醉眼惺忪，還當他是列車上的服務員，真是有眼無珠，不識泰山。
人性有弱點，有時很難抗拒各種誘惑，抽煙就是其中之一。吸煙者都愛說：“飯后一支煙，快樂似神仙”。而禁煙者則說：“飯后一支煙，害處大無邊”。吸煙者吞雲吐霧， 認是芳香提神，故曰“香煙”；反煙者則認為奇臭無比，把吸煙者當是“逐臭之夫”，真是各說各是。大家都知道，一旦染上煙癮，就很難戒除。所以，在還沒有染上任何不良習慣之前，千萬不要作任何的嚐試，以免上癮。惡習莫及身，就是這個道理。